桂綸鎂很瘦，像其他女演員一樣瘦。但她從來沒有像《南方車站的聚會》裏這麼瘦過。聽說為了拍這部戲，她還專門去減了重，並把自己曬得黝黑。不是歐美流行的那種美黑，在皮膚上塗上專門曬黑的防曬霜，然後去沙灘上曬，最後形成健康的小麥色。桂綸鎂的黑瘦有點形容枯槁，一點營養也沒有，連臉上的雀斑都出來了。這就導致她在這部電影入選康城影展之後被人挑剔她人不襯衣。因為在康城紅地氈上面，她穿的那件亮片禮服把她整個人都給淹沒了，讓她看起來像個人形木偶。但實際上，那會兒的她太瘦了。
不過這副樣子不是無來由的，她是在為《南方車站的聚會》作身體上的準備。之後，她會穿上一身廉價的白色連衣裙，頭上戴同樣廉價的遮陽帽，手臂上箍一對套袖，去演一個在海邊討生活的陪泳女。因為這身行頭，加上她的黑瘦，這個角色於是整個地透露出讓人唾手可得的氣質。並且，桂綸鎂還在不斷用她的舉手投足和滿不在乎的神情，來表達只屬於低等妓女身上的一種特有的放蕩。這種放蕩因為沒有經受過訓練，因此看起來很不專業，幅度也小，幾乎難以察覺。於是，這個人物就看起來十分卑微。就這一點來說，桂綸鎂完全塑造了一個任何影視作品當中都沒有過的妓女形象，既不理直氣壯，更談不上香艷，也沒有燈紅酒綠般的毀滅感，她從前到後都是無聲無息的。
不過因此，這角色就絕無僅有了。對於一個演員來說，假如他不會演戲，我們又硬要讚美他，就只能說他本色演出。這句話的意思是，不管他演什麼，最後都成了他自己的樣子。於他而言，這當然最自在。但是對於他所飾演的角色則是一場災難。桂綸鎂不是這樣的本色演員。她為角色帶來的形象，是澆築於命運之中的。在她的塑造下，角色在劇情當中實現了一個形象的翻轉。因為到了電影的最後，我們會發現，正是這個不起眼的小角色，才是整部電影當中最發揮人性光輝的人，於是廉價和高貴就形成了一種戲劇對立。這是桂綸鎂的瘦帶來的效果。
同樣的瘦，同樣的桂綸鎂，在《白日焰火》裏完全不同。雖然這部戲在東北拍攝，到處都是冰天雪地，每個演員從頭到尾都被裹得嚴嚴實實。但是鑒於故事要讓丈夫為了捍衛妻子的貞操而去殺人，這個飾演妻子的桂綸鎂便應當有幾分姿色。而這美貌又不能是豐滿的，它要和忠貞這個概念聯繫在一起，美貌就應當有點寡淡的感覺。於是，桂綸鎂在這部電影當中表現得相當冷漠，她漠視的神情幾乎可以融入到哈爾濱的雪色當中，但臉上的白裏透紅又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清純。正好，這電影在討論一個關於忠貞的話題。
幾乎可以說，桂綸鎂的瘦是可變的。在不同的電影當中，這瘦會隨之呈現為不同的樣子。對於一個導演來說，這是十分難得的。一個演員，時刻都在準備放棄自我，並接受一個全新的形象。因此，對她的讚美並不是對自我放棄本身的讚美，而是她已經想好了隨之而來的一切，並為此做好準備。這個準備不僅僅依靠勇氣支撐，還需要演員對角色的理解和把握，並願意全身心地去展現這個虛擬角色身上每一個細節。要達到這種效果，不花費大量的功夫是做不到這一點的，所以，當胡歌看到操一口武漢話的桂綸鎂時，驚呆了。就像這黑瘦，也只屬於這南方躁動的夜。
July 27, 2020 at 01:02A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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信而有征：桂綸鎂的瘦 - 香港文匯報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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